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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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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進入一月, 蘇闕就發現左鄰右舍都忙碌起來。

沈一曼買了紅紙和燈籠,親手寫了一副對聯,和蘇闕一塊貼到門上去。

蘇闕盯著對聯看半天, 一半的字她都不認字,懷疑自己回國這半年白呆了。

沈一曼笑得直不起腰,跟她說:“你爸爸那代人都是解放前後出生的,上學時, 接受的教育多數是簡體字, 你認不得繁體字很正常。你要是多去唐人街走走, 那才能看見呢。”

蘇闕想了想, 說:“唐人街的繁體字和你這個還是有很大不同。”

“那當然!”沈一曼當了一陣蘇闕和蘇希之間的聯絡員, 對洛城那邊的事情知道得不比蘇闕少, 她笑道,“唐人街可不只有逃難過去的內地人,還香港人、南洋人……那字用得可就有繁雜多啦!”

“要我說, 就是老沈同志你的問題,故意賣弄學問, 別說松松了, 好些字我都不認識!”方大明提著大紅燈籠往對聯旁邊掛。

如今物資豐富起來,不用再像過去那樣早早地屯年貨, 但因為蘇闕是第一次過春節, 老倆口還是在一月初就置辦起來。

說說笑笑地貼完對聯, 沈一曼又去折騰陽臺的五花肉,一共十斤,足有蘇闕的腿粗。這肉她年底就抹上鹽, 掛在陽臺晾了好幾晚, 今天看晾得差不多了, 就拎下來,跟蘇闕說:“走,你江阿姨在院裏熏臘肉,咱們去湊湊熱鬧。”

年底江雨淩從廣蘭村寫了封信,說春節回家過,江媽一時高興,當場就去找在鍋爐廠工作的弟弟,借了一個半人高的大鐵皮罩子來,用磚頭和鐵條架在自行車棚裏,底下生火,成天地燒著她不知從哪來弄來的蘋果木。

青煙彌漫出來,自行車棚裏煙熏火燎,大家紛紛把自行車停到別處,但奇怪的是,居然沒人罵她。

因為她那皮鐵罩子裏掛著各家過年的臘肉。

沈一曼提著肉,邊走邊跟蘇闕解釋:“如今城裏變化太大,和農村不一樣了,你們在廣蘭村,臘肉是掛在竈臺上熏的吧?城裏沒那種條件,還是你江阿姨能幹,想了這麽個辦法,不然咱們可吃不上香噴噴的煙熏臘肉。”

“商場有賣的。”蘇闕說。前兩天她還看見了呢,新春大酬賓,只要9塊9。

“那哪一樣啊。”沈一曼笑她,“這又不是以前供銷時代,賣得東西能有自家做出來的好?”

蘇闕想問,為什麽沒有呢,不然別人賣什麽呀。

可她還沒問出口,自行車棚就到了。

江媽找來的都是上好果木,煙是白色的,倒也不怎麽熏人,甚至帶著點淡雅的清香。

沈一曼走過去,把十斤臘肉交給江媽:“小江啊,今年又要辛苦你了。”

江媽熟練地接過臘肉,捂著鼻子往鐵皮罩子裏掛,笑呵呵地說:“謝什麽呀,熏我自己家的是熏,你們這就是順便。正巧今年蘇闕回來了麽,讓她嘗嘗咱們院裏的手藝。”

沈一曼笑著跟她拉了會家常,說:“等我這臘肉熏好了,你割兩斤下來,不能讓你白辛苦。”

“那不用,我自家的都吃不完呢。”江媽說。

倆人正高興著,負責院裏院容的值日班小王小跑著過來了,老遠就嚷嚷:“哎喲江阿姨,跟您說多少回了,您怎麽就是不聽呢,這是自行車棚,是公共區域,不允許熏臘肉。”

“啥叫不允許,你有正式文件麽?我熏臘肉怎麽啦,你不吃?”江媽叉著腰,揮著搗火的鐵鍁子兇巴巴地說。

她每年都要熏臘肉,除了幫各家熏的,另外還有一二百斤,是專門送給部隊食堂的。留守的兵蛋子們年夜飯都吃她親手熏的臘肉,所謂吃人嘴短,小王不吭聲了。

沈一曼拉著蘇闕笑瞇瞇地看了會熱鬧,走了。

從元旦開始,大院就熱鬧起來。

禮堂幾乎每天都有文藝表演,江雨淩帶著蘇闕看了一場又一場,有時候還被當成特別嘉賓請到臺上去,共同參與節目。

日子在歡聲笑語中走過。

到了除夕這一天,大人們更是早早就起來忙碌著了。

孩子們幫不上忙,通常會被趕出家門。

不到十點,江雨淩就來敲蘇闕的門,問她:“溜冰去嗎?”

“我、我沒冰鞋。”蘇闕遲疑著說。

“沒事兒,你在邊上玩唄。咱們後面那條河都凍住了,好多人玩呢。”江雨淩硬是拉她去。

江雨淩騎了自行車,把冰鞋放在車前的籃子裏,帶著蘇闕去河邊。

冬日的陽光沒什麽溫度,涼涼地灑在湖面。前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雪,積雪尚未退盡,樹梢上、花壇裏還有電線桿上都點綴著一簇簇的小雪團。

到達河邊時,嬉鬧聲已經震耳欲聾。

大小孩們和小小孩們都穿著喜慶鮮亮的衣服,如一只只火紅的燕子,迅捷地從厚厚的冰面上溜過。

商爻和衛小東一早就來了,瞧見她們的車,一個花式旋轉滑過來,圍著她倆轉了個圈。

“你冰鞋呢?”商爻問蘇闕。

蘇闕朝他看去。

整個河面,就數他最耀眼。為了防凍,別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襖或者羽絨服,頭上戴著耳罩和大棉帽,偏他要風度不要溫度,穿了件新潮的英倫風長風衣,頭上什麽也戴,露出飽滿的額頭。出了一身汗,白霧似的水蒸氣從黑發裏升騰起來,看得蘇闕嘆為觀止。

“我沒鞋。”蘇闕說,“沒事,你們玩吧,我在那坐會。”

“我倆腳一樣,我先玩會,等下跟你換。”江雨淩往江邊的鐵藝休息椅上一坐,凍得一個哆嗦,彎腰換鞋。

蘇闕目光在河面一轉,問:“原野怎麽沒來?”

“他爺爺病了,家裏不讓他出門。”衛小東說。

這事兒蘇闕倒是第一次聽說,關心了句:“病得嚴重麽?我們要不,下午去看看?”

“不用。”衛小東說,“老人家就是這樣的,咱們玩咱們玩的。”

他說著,抓了把地上的雪朝商爻扔過去,大喊道:“我讓你剛剛別我了,你來呀!你來呀!”

一面喊,一面飛快地滑遠了。

商爻叮囑了蘇闕幾句,奮起直追,沒一會就和衛小東在冰面上狂舞起來。

江雨淩換好鞋,也激-情萬丈地投入了戰鬥。

蘇闕攏了攏粉紅色羽絨服,把手縮進口袋裏,坐在長椅上看他們玩。

沒一會就有一群大小夥來找她搭訕,也是出於好心,問她:“妹妹,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?”

蘇闕剛要回答,一個聲音冷冷地說:“誰說她一個人,她有伴了。”

一見商爻,小夥子們立刻意興闌珊地走了。

蘇闕笑起來,問他:“你怎麽那麽說話,人家又沒有惡意。”

“你不懂。”商爻說,“他們這是花孔雀找伴呢,別理他們。”

蘇闕長得好,皮膚白,穿一身粉紅色坐在這兒,與白茫茫的天地形成鮮明對比,就像一朵盛開的水芙蓉,是個人都被她吸引了。

那可不行,蘇闕怎麽能被那群壞小夥拐走呢。

商爻不放心她自己坐在這兒了,把手伸給她:“我帶你。”

蘇闕怔了怔,說:“我沒鞋。”

“這有什麽!”商爻一甩頭發,把江雨淩和衛小東叫了過來。

他和衛小東一人一邊,架起蘇闕肩膀,江雨淩在前邊,緊緊拽住蘇闕的手。

蘇闕一驚,問:“幹什麽……”

話音沒落,三人一齊用力,猛地把她拽了起來。

她雙腳都不沾地了,慌得尖叫一聲。

三人笑得不行,由著她喊。商爻和衛小東互相打著配合,將她架得高高的,江雨淩緊緊握著她的手,倒退著滑。

沒一會蘇闕就被架進了河裏。

三人滑得飛快,風從耳邊呼嘯著掠過,她感覺自己飛了起來。

幹脆不讓江雨淩拽著了,她雙手平展開來,各摟著商爻和衛小東的肩。他倆牢牢地拽著她。她雙-腿向後蜷起,以免碰到地面。

這樣的姿勢,真覺得自己像只飛翔的小燕子,蘇闕暢快地大笑起來。

江雨淩繞著他們滑了會,然後和他們排成一排,勾住了衛小東的肩。

四個人整整齊齊,寫成一個大大的“一”。

他們從河的這邊滑到那邊,旋轉,繞八字,在人群中驚聲尖叫,鞋底帶起的冰屑如飛舞的蝶,把他們托到了雲端上。

由於陣容強大,立刻引來其他人的不滿。

“會不會滑!”

“行啊,還有這麽帶人的。”

“想超我是吧,來,比比!”

很快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加入進來,“一”字越來越長,如同一條七彩緞帶,在白得耀眼的冰河上旋轉‘旋轉。

最後大家都累了,就地倒在冰面上,望著天空並不灼目的太陽,邊笑邊喘氣。

忽然就聽河岸邊一聲激動的叫喊:“來了!來了!”

原野沒穿冰鞋,跌跌撞撞地奔跑過來,他手裏高高舉著一個信封,興奮得滿臉通紅。

他鞋底打滑,摔了好幾跤,但他的聲音卻很大,幾乎喊破了喉嚨:“青年電影展的入場券,來了!”

這意味著他們的電影終於能問世了!

大家蹭地崩起來,把他舉得高高的。

那張裝著入場券的黃色信封也在陽光底下旋轉起來,如同一把鑰匙,打開了未來的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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